作者/曹乐溪“客气地说，我觉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追龙》应该是这个国庆档票房前两名的电影。”电影未上映前，博纳影业总裁于冬对《追龙》颇有信心。当时人们以为这不过是一句笑谈，毕竟今年是“史上竞争最激烈国庆档”，再加上去年同样由王晶执导的《王牌逗王牌》票房口碑双双折戟，观众看到主创片单里有王晶，“纷纷想绕道走”，甚至有人苛刻地称两位主演刘德华与甄子丹近年也屡接烂片。但愣是这样一部“三人都是电影减分项”的江湖枭雄片，在焦灼的国庆档率先露出了黑马姿态。上映首日排片仅13.4%，却揽下超过万的票房，猫眼观众评分9.3，豆瓣也达到了7.6，今日累计票房轻松过亿，真的有望与排名第二的《英伦对决》一较高下。“本以为《芳华》撤档，没有什么片太期待了，没想到遇到了难得认真的王晶！”一些看过的网友感叹中不乏调侃，“连王晶都开始好好拍戏了，其他人还敢不努力么？”《追龙》的逆袭，再次验证了王晶对于市场的判断依旧敏锐。此前采访时，王晶就说过要将《降魔传》上映时间后移，而把《追龙》提前至国庆档（点击蓝字复习）。彼时国庆档多部大片角逐的格局已定，临时插入无疑是一个冒险的决定，宣传跟不上，路演也有些迟，这令《追龙》在前期十分不被看好。然而正如片中的跛豪“富贵险中求”，题材特殊的《追龙》上映后也是口碑开挂。从王晶决定将自己心心念念的跛豪和五亿探长再次搬上大银幕时，就决定了《追龙》不是拍出来圈钱的儿戏，而是筹备多年、耗资超过2亿，甚至让王晶感觉自己被“榨干”的倾力之作。经典与否留给后人评说，小娱只想讲讲这部电影背后的故事。三个“臭皮匠”熟悉王晶的人都知道，他是电影界出了名的快手，曾经几天就拍出一部电影，一年执导23部戏的纪录无人可破。然而《追龙》却让王晶拍了两年。在采访中他坦言，《追龙》至少是近五年来他最用心的一部作品，同时也感到压力山大，“投入是《金钱帝国》的25倍，超过2亿”。除了刘德华+甄子丹的顶级阵容片酬不菲外，为还原60-70年代香港的原汁风貌，片中重新搭建了九龙城寨与荔园。相信看过《追龙》的观众，会对电影里飞机低空翱翔滑过九龙城寨密密麻麻楼房的一幕印象深刻，那里在上世纪曾是全世界人口最稠密，成分也最复杂的三不管地带，是市井风俗的地标，也是犯罪滋生的温床。场景和年代感做得用心，但最重要的还是人物要立得住。有了吕良伟版的《跛豪》珠玉在前，而且毒枭之首吴锡豪与五亿探长吕乐对港人而言，都是耳熟能详的传奇人物，改名为《追龙》的《跛豪》如何能拍出新意来？首先是演员，王晶出其不意地请来了甄子丹饰演跛豪。在《街头赌圣》之后，两人时隔多年未合作，王晶找到甄子丹时，后者开始也是颇为犹豫。“那次大家约出来吃饭，他（王晶）就有两个项目给我选，其中一个是跛豪。”甄子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成家立业之后甚少接反派角色，为何王晶会看中自己饰演大毒枭？另外和不少观众一样，王晶近年来的作品也给甄子丹留下了拍戏“马虎”的印象，担心这个“脑袋里面同时装了十部电影”的快手导演潦草对待《追龙》。甄子丹问王晶：“你为什么要拍这个戏？”王晶心直口快：“告诉大家我王晶也可以拍这种（非喜剧）戏！”最终甄子丹咬牙接下跛豪的角色，很大原因并非因为传说中的万片酬，而是他想再度挑战自己。《叶问》之后，甄子丹好几年没再演到更适合自己的角色，而《追龙》中的跛豪，显然是他演艺生涯中从未诠释过的模样：卸下英雄光环，成为一个没有盖世武功、性格时而暴躁时而油滑的混混，早年甚至在街头“蹭架”，只因为这样可以不费拳脚又能赚些外快。为演好这个角色，甄子丹苦练了几个月的潮州话，每天花3个小时进行鼻子和嘴部的特效化妆，“我要让别人看到，首先我从头到脚不像甄子丹了。”除了向好友吕良伟请教经验，他甚至为跛豪专门设计了一套特有的身体语言，从走路姿态到打斗动作都脱胎换骨。当甄子丹穿着高腰喇叭裤大跳迪斯科时，你再难联想到他身上功夫大师叶问的影子。搞定甄子丹后，吕乐探长的角色王晶毫无疑问会想到刘德华，26年前，30岁出头的刘德华出演《五亿探长雷洛传》，王晶正是该片监制。“还有人比他更适合演雷洛吗？雷洛不做第二选择，只能是他！”王晶笑道。很多人会认为周星驰是王晶的最佳拍档，但其实刘德华与王晶交情更深，两人几十年来合作了超过30部戏，有经典也不乏糟粕，刘德华的粉丝颇有微词，但华仔本人似乎从未对王晶抱怨过什么。此次拍《追龙》，刘德华声称自己是“特别出演”，言下之意并未拿片酬，而是让自己的公司梦造者娱乐位列出品方之中，甘与王晶同冒风险，颇有些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意味。枭雄的“爱国情怀”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更何况是香港影坛三位“老炮儿”的首次合体。当然，这背后少不了出品方博纳影业的鼎力相助。“我觉得能把这么厉害的三个人捏在一起的，也只有我了。”与香港电影人合作多年的于冬坦言，“因为大家都是合作多年的关系，彼此之间早就是互相信任的关系。”为拍《追龙》，博纳与王晶得到了“跛豪”吴锡豪后人的授权同意，因此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传记片，而不用像当年拍《跛豪》时要打上“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字幕。而且作为内地少有的以反派人物为主角的枭雄电影，《追龙》能够成功过审，大概也与博纳一向擅长把握审查尺度有关，去年的《湄公河行动》即是最好的例证。王晶自己做监制的经验就很丰富，而此次《追龙》拍摄却还为他配备了刘德华、甄子丹、王雅琳三位监制，再加上王晶自己，可见片方的认真。刘德华和甄子丹拍起戏来都分外严谨，因此《追龙》中的对白被反复打磨修改，让做了多年编剧的王晶也坦言被“榨光”。而联合导演关志耀则是《寒战》、《救火英雄》等片的摄影师，从业17年的他擅长把控镜头，因此《追龙》无论影片的复古色调还是节奏及配乐，都给人以“仿佛重回香港旧时代”的惊艳感觉。再见到郑则仕、吴毅将、黄日华、汤镇业等一帮香港老戏骨，更是眼前一热。看过《追龙》后，小娱的第一个感觉是热血沸腾。不仅是全片多次一镜到底的打斗场面，刘德华与甄子丹的文戏对彪同样过瘾。王晶再次摸到了观众的审美偏好，本身黑白两道双男主的设定就是讨喜的，同时两人又特色迥异：刘德华饰演的探长雷洛沉稳克制，讲究规矩与平衡；甄子丹饰演的跛豪则是性情中人，前期朴实忠厚，后来霸气侧露。两人亦敌亦友，相互欣赏又彼此忌惮，这种微妙的感觉很是抓人。不过比起吕良伟版的心狠手辣，甄子丹的跛豪明显带有王晶个人的喜好，尽管后来利益熏心让其动了邪念，但跛豪并未忘却兄弟情，甚至有些义薄云天。另外不知是出品方博纳的建议，还是王晶本身的意愿，《追龙》中也有些许的主旋律色彩。比如当跛豪面对殖民时期横行于世的英国人，大喊出“香港是我们的！”如此一来，两方打斗便不止是势力较量，而兼具国人反抗殖民统治的家国情怀，比起传统宣教爱国的电影，《追龙》中的情绪来得更为自然。说了这么多优点，平心而论，小娱仍认为《追龙》并非王晶能够给出的最佳。正如王晶本人所言，《追龙》可能更像香港六七十年代的古惑仔，在英国殖民统治、廉政公署方兴未艾的大时代背景下，黑白两道相互勾结制霸天下，但骨子里仍难逃王晶以往作品的浪漫主义色彩，故事残酷无情，基调却是暖的。同时，王晶擅长拍兄弟情，却在女性角色上疏于轻描淡写。《追龙》中跛豪妻子阿晴，以及杀手玫瑰，都是值得被塑造的角色，但片中许是为了衬托两位男主，其他人物就显得单薄和苍白许多。王晶离金像奖还有多远？目前国庆档渐入佳境，《追龙》与《秀秀的铁拳》《英伦对决》豆瓣评分均超过7分，《缝纫机乐队》也达到6.9，让人不得不感叹，金秋十月，国产电影也迎来了丰收季节。《铁拳》如今已经票房一骑绝尘，拿下国庆档冠军不是问题，《追龙》则需与另一位老炮儿、成龙的《英伦对决》一较高下。不过屡次在商业上证明自己的王晶，无需再看重票房，他更渴望别人能真正因作品而对自己刮目相看。可叹成也聪明败也聪明，王晶这辈子因为坚持走商业片路线、拍了不少“烂片”受人指摘，如今诚意推出一部作品，却应了“狼来了”的传说。“这些年被王晶坑惨了，”连一些影评人也感叹，对王晶作品本不抱期待，甚至看完电影都没琢磨过味儿来，“原来拍《追龙》的和去年《王牌逗王牌》是同一个人。”王晶拍俗烂喜剧，是观望当时港片市场后的个人选择。“好多人说港片式微是因为滥拍及急功近利。这根本是阿妈系女人式的理由，讲滥拍，美国几十年来都是最滥拍的电影王国，但美国电影到今天仍影响整个世界。为什么呢？”“因为真正的市场理论指出，好片有观众，渣片也有观众，好多片你不会买飞入场睇，但半夜无聊打开收费电视机，你就会睇。观众形式的不同，会令你有不同选择。老实说，市场好，什麼电影也能生存，市场差，好片烂片一样死。”当然，王晶也并不是没有反思。在《追龙》的发布会上他就坦言，尽管作品频出，但他会保证至少“每年都要有一部精品”。王晶是编剧出身，喜欢写作，除了剧本笔耕不辍，他也给明报周刊写专栏，后汇集成自传《少年王晶》与《王晶江湖》。在书中，他回顾自己从影生涯“犹如坐上过山车”，交上毕生好友，也树立无数敌人，捧红诸多导演演员，也与合作亲密的大腕因钱眼红分道扬镳。在《芳华》没撤档前，小娱曾想把冯小刚与王晶放在一起写，虽是电影风格南辕北辙的两位导演，但却有在某些方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本有一腔理想，后因现实赚拍商业喜剧，功成名就后渴望回归艺术与情怀的殿堂，不以别人的意志为意志，拍自己想拍的电影，听起来容易，却让这些老电影人等了几十年。冯小刚已经拿了金马、金鸡最佳导演，王晶19岁踏入电影圈，执导和出品过上百部电影，票房纪录自然有了，但40多年来一直与各类电影奖项无缘。年，王晶曾批评香港金像奖轻视喜剧的评审制度，“在现在的评审制度下，我一辈子也不会拿奖！”怨气反映在书中，背后更多是无奈与遗憾。年香港金像奖，王晶对当年的高票房力作《龙在江湖》抱以期待，“我本以为《龙在江湖》会有一些成绩可拿到，结果是零提名。而陈嘉上的《野兽刑警》则拿了多个大奖。哥顿和我相交多年，当然是好导演，得奖是合理的。但《龙在江湖》零提名我就认为有点那个，从此我再不对奖项存任何期望。”阴差阳错的是，半年后王晶并未上心写出的《笨小孩》，反在台湾金马奖获得最佳剧本提名。此次《追龙》也许是近年来王晶离电影奖最近的时刻，“我相信，王晶导演之后会凭借《追龙》拿一个金像奖最佳导演，至少能打破无提名的历史，”于冬很有信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许是认命了，王晶在《追龙》中让刘德华与甄子丹翻唱了《浪子心声》，“君可见漫天落霞，名利息间似雾化。”名和利如今都有了，驰骋电影江湖40多年的王晶还在拍戏，大概就是如他所言，心里还有一团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