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廖伟棠西西新作观星者与大地人心的恳谈 [复制链接]

1#

原创廖伟棠活字文化

西西是谁?

西西,原名张彦,英文名是CheungYin,是她十二岁来港伸报,海关人员的粤语音译。CheungYin之后,还可以加一个洋名Ellen,这是在协恩中学读书时,洋老师认为有一个洋名比较方便,她在黑板上列出一堆名字,让同学挑选,轮到西西,所余无几,就只有Ellen。西西著作极丰,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等三十多种,形式与内容不断创新,影响深远。图为年代西西在法国的留影

她是著名香港作家,是继王安忆、陈映真之后的“世界华文文学奖”得主,同时斩获了美国“纽曼文学奖”、瑞典“蝉文学奖”、香港书展年度作家、红楼梦文学奖等多项文学大奖。从年在《人人文学》发表第一首诗,直至今日,年逾八十的西西仍旧笔耕不辍。她以显浅的文字、轻盈的絮语、纯挚的寓言,证明非宏大叙事同样能创造具有伟大文学价值的作品。

年初,《钦天监》的简体中文版。该小说以康熙一朝为背景,上接四十年前她写乾隆时代的《哨鹿》。十六万字的著作,“不是伤痕文学、控诉文学式的,而是面对所谓的波澜盛世(《钦天监》是康熙,《哨鹿》是乾隆),西西偏偏着墨于一个小小的天文学者或一个猎户的淡淡岁月流逝,他们身边有虚构的凡人也有历史有名之辈,西西平视之、周旋之、容与之。”香港作家、诗人廖伟棠写道。

今天,活字君与书友们分享廖伟棠的书评《观星者与大地、人心的恳谈》。他在阅读西西和西西小说时感受是什么样的?西西如何以小说思考历史、虚构和真实之间的关系?一起来看。

观星者与大地、人心的恳谈

——评西西《钦天监》

廖伟棠文

廖伟棠

年出生于广东,后移居香港,并曾在北京生活五年。现为自由作家、摄影师。曾获香港青年文学奖、香港中文文学奖、台湾中国时报文学奖、联合报文学奖、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马来西亚花踪世界华文小说奖及创世纪诗奖。曾出版诗集《永夜》、《随着鱼们下沉》、《花园的角落,或角落的花园》、《手风琴里的浪游》、《波希米亚行路谣》、《苦天使》、《少年游》、《黑雨将至》,以及《和幽灵一起的香港漫游》等,摄影及杂文集《波希米亚中国》(合著)、《我们从此撤离,只留下光》,摄影集《孤独的中国》、《巴黎无题剧照》,小说集《十八条小巷的战争游戏》等。

年,西西出版小说《我的乔治亚》之后,如果不算年编辑增订旧稿而成的《织巢》,今年出版的《钦天监》是她新世纪而来第二部长篇小说。据西西在后记自述,这部长篇她依旧用左手执笔写成,花了五年多的时间。

为什么这个题目让她不辞劳累如此执着完成?如果把《钦天监》看作同样以清初历史为背景的《哨鹿》的姐妹篇,那么这个写作时间跨度约有四十年。四十年之隔,一以贯之的,是西西的悲天悯人。

《钦天监》的背景是十七、十八世纪康熙一朝的事,上接四十年前她写乾隆时代的《哨鹿》,也许小说家在那时候就播下了写康熙的种子。

这个悲天悯人不是伤痕文学、控诉文学式的,而是面对所谓的波澜盛世(《钦天监》是康熙,《哨鹿》是乾隆),西西偏偏着墨于一个小小的天文学者或一个猎户的淡淡岁月流逝,他们身边有虚构的凡人也有历史有名之辈,西西平视之、周旋之、容与之。她的“清明上河图”远离漩涡中心,虽然钦天监、猎场这些设置和皇室脱不了干系,但里面人物总有西西一样超逸而安的性格,就像《钦天监》的主角阿闳(周若闳),是天文也是人间的恳切对谈者。

关于国与人的思考

《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图》清代画家徐扬绘

是皇帝,总免不了“不问苍生问*神”,康熙稍好,是他不问*神而问天文、科学——虽然也是为了占算一帝之吉凶,苍生捎带沾光而已。但钦天监的学者意识到敬畏天文的人也会服膺理性,于是科学的导引兼任了人文进步的导引,《钦天监》里传递的,也是这些科学工作者带出的人文之光。西西写历史,不是为了考据还原什么,更不是为了戏剧性的刺激,而是促席说平生的恳谈,谈这个古国有过怎样的启蒙机遇、又错过了什么。

《钦天监》也可以说是阿闳这样一个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成长小说。从他蒙学时期开始,西西就在他与青梅竹马的容儿的对话里,寄予了明末清初本来不可能有的公民教育内容。然而为什么不可能有呢?如果有,中国会变成怎样呢?如果有一万个、百万个阿闳,这个旧社会也许不会延续那么久。

地平经纬仪,由来华的耶稣会德籍传教士纪理安负责督造。该天文仪器由地平圈、象限环、立柱与窥镜构成,用于测量天体的地平座标。

“望天,毕竟是为了地上的百姓。”阿闳的父亲是晚明钦天监遗人,传道于子,第一句就确定这本书的主张。“国子监教的是国学,钦天监教的是天学,它们的名字里不就嵌着不同的字吗?一个是研究地上的经史子集,另一个,认识头上的星空。”阿闳的父亲不知道的、以及西西没有直接写出来的,是康德所说“天上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律”的并列。认识星空的人,也会认识心中的道德,阿闳就成为了这样的一个人。

钦天监,或者说初遇中国的西方理性文明,教了什么给阿闳呢?全书的过半篇幅都是关于阿闳的学生时期,是一本清初版本的《威廉麦斯的学习时代》,这也是半本古老民族的文明启蒙史,可惜它很快被皇权、人性与时局所中断。

最重要的,是先去除儒家几千年加给中国人的“中心”执迷,它一方面造就虚假的自大,一方面又造就奴性的对“中心的中心”的自卑。

敦煌星图,又称《敦煌星图甲本》,是中国天文学史上最著名的星图之一,绘制于唐中宗时期(公元—年),现藏于伦敦大英博物馆。

阿闳在钦天监初学星图、地图的时候,老师就借讲利玛窦绘地图讲述“中国并不在球体的中心,要说中心,所有国族都在中心”。这太适合讲给今天那些战狼们听了。后来在写南怀仁讲授《坤舆万国全图》的时候,西西再一次强调:“地球是圆形的,在圆形的表面,没有中心点。全世界的国家,没有一个位于中心,也每个都位于中心。中心,只能当作东南西北的参照。”

抬头观天,宇宙更没有什么中心,众星平等。国与人又岂能不平等?

“据说这是两个人一生的对话。”一位西西身边的前辈得知我在读《钦天监》,他提示我。书中,阿闳与容儿这一生的对话,可以分为外延的和内涵的。外延中,阿闳负责带回来他从钦天监学来的知识、产生的疑问和领悟;容儿,这位自学医术不甘女性地位制约的聪颖女孩,也不只是个聆听的角色,她的呼应与反问中,显示了启蒙从来不是单纯的授受,人性的觉醒在大多数人身上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大多数人在毕生的驯化教育中遗忘殆尽了而已。

玑衡抚辰仪(前)与天体仪(后),是清廷制造的八座大型青铜天文仪器之一。八国联*侵入北京后,被德国劫走放置在无忧宫,年归还,现陈列在北京古观象台。

比如说他们从绘制地图而来的关于假想线的讨论,贯穿了全书。在科学里,假想线有助于我们认识和计算地球,但阿闳早早就问容儿:“世间的假想线又是否总是好的?”容儿注意到的,是人间更多的假想线,区分她与男人的权利的不平等线就是其一,还有涉及她专业的中医西医之线,也是钦天监学生会遭遇的中学西学之线。

去到天上,这线就是星宿的“分野”。老师讲述《史记宋微子世家》“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来解释占星的座标对应之说,阿闳和同学宁儿心里想的却是“你以为国君说了三句人话,星宿就会受到感动,移动三度吗?”这种对定于一尊的皇权的质疑,毕竟这些钦天监学生,已经明悟到“我们的(占星术)主要为帝王服务;西洋人呢,较多着眼个人的运程”,进而觉察《史记天官书》“究天人之际”而后“通古今之变”,也不过是捍卫一尊区分四夷的假想线。

“星星也许真是有生命的……星星真的只关心天子?可每个人,千百万人,都有不同的生命轨迹,不同的需求、梦想,身上带有许多不同样的界线,生老病死。”日后阿闳这段感慨,因此让人感触良多。说远了,这不过也是西西作为一个中国人知识分子的微言大义,读《钦天监》却不可不察。

西西《钦天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世界观,年1月)

更直接的、假想线带来的冲突,就是钦天监所代表的东西方文化最前线的对峙。被问到如何面对外国的长处短处,阿闳的学长像那个时代任何一个中国进步官僚一样只能摇摇头。这些掌故在书中俯拾皆是,不用再叙,其实这种冲突直到今天还在中国可笑地存在,似乎不竖立这么一条假想线不足以维持大汉之尊严。

就这点,钦天监的天文学者比国子监的大师们要看得开。宁儿和阿闳讲:越看星空越觉得自己渺小,“我们不过比蝼蚁稍稍大些,区区转眼就一世了,我们知道些什么呢。不过,尽管说我们只是坐井观天,但知道自己坐井,不再自以为是,已是一种进步,这方面,是西洋传教士老师扩阔了我们的眼光。”

西哲所谓“知无知”,也就是这么回事。该章提及晚明天文学遗老王锡阐、梅文鼎、甚至大思想家*宗羲,都认为西学是中国古人流出,殊为可笑。君不见,今人*河清,不又把这种盲目的文化自欺搬演了一番。不知自己的无知,祸害至今。

还是容儿厉害,超越了许多虚假的线、死线。

西西写到紫禁城的建构的时候,阿闳兴致勃勃地讲了传说中明成祖的工匠照蝈蝈的笼子造出美丽的角楼的故事,还问容儿“有趣不?”容儿冷冷地回一句:“紫禁城的角楼,原来是蝈蝈的笼子。”颇有反讽在其中。每一段转述结尾处容儿这样的“总结”,也颇有脂砚斋点评红楼梦的感觉。

我不禁又想起前辈说的“据说这是两个人一生的对话。”它的内涵,是大时代下一对小儿女不卑不亢地思考命运是什么回事的一生,即使变成了老儿女,此情反而更加绵长。

天文学者是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